还原古代亚洲艺术反思当下一元文明评沈爱凤从(2)

二、考证详细创见频频

虽然该书体例宏大，但在具体的论证过程中却一丝不苟，环环相扣，引古证今，议论悉中窾要。在如此大量的工作之中，思想的创见频频迸发，笔者阅读之际，时常拍案叫绝。

例如，在论证4世纪到5世纪“古代楼兰可能是养蚕技术的纽带”时，在500多字的一段文字里，作者引用了8条材料，分别源自：《大唐西域记》《新唐书·西域传》、藏文典籍《于阗国授记》、斯坦因和彼得洛夫斯其等人收集的古代版画、荣新江的《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》、马尔库斯·莫德的论文《远离故土的粟特神祇——近年粟特地区考古发现所印证的一些和田出土的粟特图像》、大普林尼的《博物志》、拜占庭史料。其中有历史文献、考古实物以及当前学者相关研究，不仅做到了文献与实物的二元互证，且用当前学术成果从侧面加以补证，使得结论扎实，另人信服。另，证明巴泽雷克古墓为前匈奴墓葬，用《尚书禹贡》《大唐西域记》、爱德华·谢弗的《撒马尔罕的金桃》、叶舒宪的《山海经文化寻踪——“想象地理学”与东西文化碰撞》等材料，与“楼兰”论证同理，兹不再述。由此可见，作者阅读与掌握了大量一手文献，这与沈先生的学历及考查均密不可分，正应合古人学术文章的两大要求——“读万卷书，行万里路”，关于此部分，可见于董波书评。一般的学术研究中，材料汇编也是重要组成部分，虽不需要作者发表高深见解，但却少不了半分努力。书中有诸多表格，使该章节讨论问题变得更为清晰明了。这些汇表是作者体力劳役的呈现，同时也为其它研究者大开了方便法门。书中共计表格22处，正文21个，附表1个。如表11“我国西北地区古代西域诸国”、表14“两河、犹太和罗马历法月份名称对照表”、表16“希腊罗马星神和现代星期对照表”、附2表“主要河流、湖泊与海域古今名称对照表”，等等。从这些汇表可见，著成该书，“上知天文、下晓地理、中观人和”三项功夫一个也少不得。再以附表为例，其中共计149则条目，分别记录“河流名称”“古称和其他称呼”“所在位置”，且都有对应外文。如此多的河流、湖泊，对于一个研究美术史的学者，能一一列举已经实属不易，何况还要古今名称对应、标识具体地理位置，如此浩繁琐碎的工作，想来需要作者夜以继日地惨淡经营。

严谨的考证是立论的基础，书中的许多观点均是发人之未发，读罢常有豁然开朗之感。且以一般读者较为熟悉的西方古希腊艺术为例，西方学者将古希腊雕刻奉为经典，人类艺术史的一座颠峰，无论是黑格尔还是马克思，均持此论。作者在分析古希腊雕像衣纹时，大胆假设——中国丝绸面料的质感、褶皱线条所具有的形式美感，被希腊艺术家们表现于雕像的衣纹中，并以菲底亚斯《命运三女神》、现藏卢浮宫的萨摩色雷斯岛的《胜利女神尼凯》、现藏柏林帕尔加马博物馆的《晨光女神厄俄斯》《月女神塞勒涅》等作品为例证。就此问题，黑格尔在其《美学》中有过探讨，古希腊服装最能体现身体的姿势和运动，“身体处柔和的流转自如的发达状态中的那种生动，自由而优美的轮廓”及“有机体的优美的源泉滚滚的浪纹”[4]161；此外，沃尔夫林《艺术风格学》中五对范畴之首为“线描与涂绘”，“线描”正是古典艺术的第一个特点，其中也包括古希腊雕像，“线描风格是按线条观察的，……线描的视觉意味着首先在轮廓上寻找事物的感觉和事物的美——内部的各种形体也有轮廓——意味着眼睛沿着边界流转并且沿着边缘摸索。”[5]26不过，黑格尔与沃尔夫林仅抽象地给出了结论，并没有指出更为物质化的原由。沈先生一语中的，从衣料层面破解了“滚滚浪纹”“线描”之根本原由，虽然论证仍有待推敲，却遮挡不住逼人锋芒。相较古希腊艺术与西亚艺术，作者认为前者“只能是一个小弟弟而已”。此论并非故作惊人之语，而是建立在诸多论述基础之上：神话方面，希腊神话的源头不在希腊，而在巴比伦，其中诸多细节均可以在巴比伦史诗中找到；建筑方面，早在公元前3000年之前，苏美尔地区就有围绕神庙而建的圆形城邑，是为雅典卫城的前身，而迦南人所建埃勃拉古城的卫城也是圆形的；艺术品方面，公元前2500至公元前1900年之间安纳托亚地区已有鸟嘴造型陶壶，这在后来古希腊陶器中较为常见。因此，作者指出“西亚文化对于爱琴海地区诸文化具有决定性的意义。”另外，犍陀罗佛教艺术也不是一般人所简单认为的源于古希腊，而是可以看到希腊、苏美尔、埃兰、波斯、萨珊波斯、中亚及北方游牧民族和印度的各种艺术传统，从建筑、石窟、雕像以壁画上均可取证。正是基于沈先生开阔的视野、严谨的考证，才得出诸多鲜明睿智的观点。

文章来源：《西亚非洲》 网址: http://www.xyfzzz.cn/qikandaodu/2021/0418/519.html